留戀念

第五章─記憶與回憶

1.

在距離現今十年前，在巫師領地的所有巫師都為了籌備他們的下屆首領─潤‧羅卡席拉滿五歲的生日宴會而忙得天荒地亂。

由於在潤從製嬰室製育完成，被當代巫師首領，也就是潤的母親抱出製嬰室時，在他小小身軀的周圍就環繞著強烈的金色光芒，與此同時，放置在巫師及靈師領地中央濃霧森林中的界音，也從原本的黯淡無光變得閃耀刺眼。彷彿是認同這個孩子出生似的，潤出生的一周內，與界音相同的金色光芒就一直陪同在他左右。

也因為這奇特的景象，驚動了所有的巫師及靈師。

自從那一天起，潤就被奉為"被界音選上的孩子"，所有巫師都尊敬他、崇拜他，在城塔的所有侍衛也不敢有一絲輕忽的呵護他、照料他，原本氣勢高漲的靈師，似乎也因為這個奇特的孩子，而沒落的不少。

在他出生那一天，沒有一個巫師不認為那是他們巫師族群的勝利，這就像是扭轉局勢一般，讓原本壓榨、欺毀他們的靈師就像是被澆了一桶冷水似的，不再氣勢高昂。因此，巫師更加倍的關切、讚揚這個奇蹟般的孩子。

即使如此，年幼的潤沒有被這般特殊的待遇給沖昏了頭，反而覺得非常的不自在。

他嘟著嘴，坐在會場角落看著城塔裡的眾人忙活，明天就是他的生日，會場已經佈置得美輪美奐，幾乎所有巫師高層都在受邀的名單內，隔天便陸續會有貴賓上門來拜訪。

雖然為了潤的生日籌辦得這麼盛大，在他小小的心靈裡最懼怕的也是這麼一個日子。

自從他懂事以來，每年的生日宴會便不停的受到大家的圍觀、讚嘆及驚呼，在旁人看來完全是含著金湯匙(正確來說是圍繞著金光)出生的他，完全是受到上天的眷顧─畢竟身為首領家族的後裔已經是無上光榮，更何況還是千年難得一見，散發著光芒出生的孩子。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一個特殊的孩子，才不希望受到這麼特殊的待遇。感覺自己就好像千奇異獸似的，這種感覺讓他非常難受。

他從兩年前開始，就用他小小的手抓著母親的衣袖，揮著乞求她不要再辦這種盛大的生日宴會，但每次的回應卻只是被用力一扯，脫離了他小小的束腹，或是一句話便打發掉，更甚就是在說一些每天都聽膩了的大道理。也許是年紀小或是提出的要求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他的意見總是不被眾人所採納。

今年，他只是默不吭聲，臭著一張臉坐在角落，小小的腦袋瓜裡儘想著當天要如何擺脫那些討人厭的大人圍上他諂媚。

巫師族群滿五歲便是意味著懂事的年紀，能夠開始在公開場合露面，但必須由家長陪同，直到十五歲才會正式成年，如果能力夠強，則最早便會在十五歲那年接任家族當家的責任。

明天他就得正式出現在這個會場上，前幾年在後台都有許多人私下前來"圍觀"，何況是能夠正式出場的今年...想必到時候那些嘉賓們的行徑一定會更令人厭煩。

他嘆了一口氣，圓圓的眼睛亮晶晶的盯著在會場的所有人，果然沒有人在意他的心思，沒有人關心他的感受。他窩在角落抱著膝，將腦袋縮了進去。即使受到了絕佳的待遇，他還是覺得心裡好寂寞、好空虛。

「小首領，能請您移駕到自己房內嗎？即使您的生日宴會將近，學習提升靈力的課程進度應該還是沒有中斷才對。」

就在此時，他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呼喊聲，是一個渾厚又有力的女音。雖然說話內容看似恭敬不失禮數，但潤能聽出她語氣中隱含的厭煩及忍耐。畢竟雖然潤在學習能力高於常人，卻不太是個聽話的學生。

潤將頭抬起來，見了來人，在心底抑制住自己翻白眼的衝動。

眼前的這名女子是他提升靈力及學習巫力的老師，也是四大皇族之一希萊克多的現代當家─凱琳‧希萊客多。

「我今天的進度已經練習完了。」潤嘟著嘴弱弱的還嘴。

「既然靈力練習完畢，還有巫力的學習等著您。巫力的學習基礎奠定了往後巫術的施行強弱，是非常重要的一環。況且靈力的提升是無邊無際的，並不能只侷限於今日的練習量。若是小首領只想著偷懶，是無法回應眾人對你下的期待，我想這點您也是最清楚不過了。」聽見年幼的潤所做出的反嘴，凱琳板著一張臉，語氣平順中透著威嚴的訓斥道。

「知道了，我回房間就是了。」年僅五歲的潤簡直敢怒不敢言。

「小首領，您即將滿五歲了，到了懂事的年紀，更應該能了解自己的職責及本分，希望您能追求好再更好，如此才能壓制住那群不知廉恥的靈師。」在潤站起身來準備邁開腳步時，凱琳又補充說道。

這些話一天下來到底要聽幾遍？

不止這個人，每天都會從不同大人口中聽到類似的話語。無非就是回應所有巫師的期待、您是巫師族群的未來支柱、必須靠您的力量來打倒靈師云云，卻沒有半個人肯定過他超乎尋常的吸收能力，總認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似的...。

他站起身來，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主房。仔仔細細將每一間房間巡視了一遍。才發現完全沒有自己的母親，也就是當代巫師首領─緋‧羅卡席拉的身影。這是外出了？

想到這裡，潤由心底感到雀躍。這種情況可不多見！連她的專屬對外護衛迪琇兒都不見了，可見的確是任務在身不在這座城塔裡，恐怕是去了最近時常去的中央濃霧森林！

他閉起眼仔細感受著附近的變化，若是沒有意外，首領家族的直屬影衛，也是今年才當家的狄肯‧菲涅特依會跟著他的蹤跡行動，並隨時呈報給緋自己的一舉一動的。如果那傢伙在暗處，會壞了自己的計劃的。

「狄肯。」潤輕聲換了一聲，細細觀察著周圍的變化，四周半個人也沒有，安靜的毫無聲響。他又在喚了一次，這次放大了點音量：「狄肯！我有事找你！」

若狄肯在附近的話，就潤幾次下來的觀察，一定會有所回應，但今天卻毫無半點風吹草動。

看來靈師首領這次出城的任務來頭不小，居然將兩個直屬護衛都帶走了！看來也是因為自己的生日宴會即將到來，而忽略了自己，這種絕佳的好時機出現的機會可不多！

黯淡的心情瞬間揮之即去，原本還怨念著凱琳囉嗦又煩人的潤突然變得有些感謝她，如果不是她將自己從會場趕走，他大概也不會發現這些人都不在的事情。他忍住心中的雀躍，控制著面部肌肉以免自己的表情暴露，快速的回到自己的房內。

「提諾！」潤一打開自己的房門，便朝著房內所有角落有些心急的大吼：「提諾，你在不在啊！快點出來！」

法力切爾家族代代隸屬於首領─羅卡席拉的直屬服侍人員，主要負責照顧首領及下代首領的生活起居。提諾是去年才接任照顧小首領的任務，與其說是照顧，也不盡全然，主要只是照料潤的食衣住行，食物上前必須先試毒、服飾穿戴必須整潔，跟著小首領的身旁負責雜物，總而言之，便是小跟班一般的存在，也因為如此，提諾也僅比潤年長兩歲。

原本在潤身旁服侍的事提諾的母親─莎溫，但卻受到潤的抗議。他希望能有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人陪同他左右。畢竟一直以來，他身邊盡是些年長他許多的大人，連一個能談心的朋友都沒有，讓他更感寂寞。

於是到去年年底，在潤極力的爭取下，莎溫掉回了原本服侍首領緋的職務，而潤則是由他的兒子提諾來擔任。

也許是因為年紀過小或是對首領家族有些懼怕的原因，提諾剛開始的幾年做得並不好，甚至有時候會幫倒忙，但是潤不介意這些，他的初衷也只是想有個人能陪伴他左右而已，他希望提諾能成為他的朋友，但對方在他面前卻總是唯唯諾諾，像是害怕受處罰似的一個盡的道歉，也不知道從前到底是受了什麼教育。

一般而言，只要列為羅卡席拉的直屬的工作人員，便一生都居住在巫師領地最高、且最有地位的首領城塔裡生活，也因此在嚴守於制度體系與位階的巫師族群中地位幾乎僅比四大皇族稍微低一個位階而已，在整個巫師體系中算是具有十分崇高的地位。

「提諾~在嗎在嗎？」潤在關門的那一剎那，好心情全部嶄露在臉上，他笑咪咪的在房在找尋提諾的蹤影，口中不忘叫喚著他。

「是、是的，準首領，有什麼事...不是，有何貴幹...也不對，阿..恩，請問有什麼是我能效勞的嗎？」從衛生間裡衝出一個全身沾滿泡沫的男孩。亞麻色的頭髮上佈滿了白色泡沫，肩膀上還有些暗黑色的灰塵，邊毛躁又口吃的問向潤。看來直到剛才為止，他都在清理衛生間，但效果似乎不太顯著。

「提諾！」潤聞言從書房竄出來，看著狼狽不堪的提諾驚呼了一聲：「你怎麼搞成這樣？你媽媽呢？」

「我母親？阿，恩。她跟首領有任務在身外出了，現在不在城塔裡。」似乎有灰塵飛進了他的眼睛裡，他邊揉著眼邊說道一半，似乎又覺得這樣的行為有些失禮，放下手張著充血通紅的眼睛答道。

「果然！」潤瞬間就激動了，他更進一步問道：「他們去哪兒了？」

「好像是去了中央森林...。」提諾歪著頭，雖然不解自家小主人為何這麼問，他卻還是照時回答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一聽到這個答覆的潤瞬間笑得開懷，小小年紀的他還不太會掩飾自己的情緒，滿臉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中央濃霧森林是連接巫師領地與靈師領地的一個狹長型凹槽地帶，也是放置"界音"及巫師與靈師的"製嬰室"的地方，雖然巫師及靈師長年不合，紛爭不斷，但似乎在很久一切是同一條血脈分支出來的，因此有許多相近之處，例如只有一個製嬰室及維持著兩族生存的界音。

為了避免更大的衝突產生，一直以來在巫師與靈師中極其重要的一個東西及一個場所，為了公平起見，都放置在巫師與靈師島嶼的中央，也就是中央森林。

由於最近那個狹長型的凹槽地帶在連接巫師及靈師領地兩側附近的地質似乎漸漸的鬆軟崩塌，眼看就要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漸漸斷裂，若是中央森林因此斷裂，則巫師及靈師將劃分為兩個島嶼。

在長期互視為世敵巫師及靈師，能夠讓彼此的領土分裂雖然可能是件好事，但仍是有許多衍生出來的事端。例如界音及製嬰室的放置地點。因為如此，原本極少互動的巫師及靈師為了解決這個致命的問題似乎常常聚集在中央森林探討相關的問題。

中央森林離巫師城塔有一段距離，會談也不是短時間內能解決，因此潤十分確信他至少到晚上都不會再見到束腹且管制著自己的那群人。

想到此，他就忍不住竊竊笑了出來。

他蹦蹦跳跳的跑到服飾間，還邊對提諾吼道：「提諾，快點，浴室就別管了，把自己打理好，我有事情要做！」

「咦？有事...準首領，您生日宴會就在明天阿...。」提諾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提諾還沒愣過神，就看見自己的小主人已經迅速從服飾間衝了過來，他張著充血衡腫的眼睛勉強盯著潤瞧，發現他已經換了一套外出的衣服，還帶著一頂帽子，甚至戴上墨鏡，完全是一付全副武裝的樣子。

他還來不及開口問些什麼，便被衝向前的潤一把抓住衝進了浴室裡，也不管浴室被提諾弄得有多慘不忍睹，蓮蓬頭一開，將提諾全身上下清了個乾淨，又一把將他拉出來，期間還聽到提諾不停的叫喚著。

「等等...啊，準首領，這些事不應該你來做，這樣太失禮儀了。」

提諾的碎碎念潤完全沒聽進耳裡，反正這個大了他兩歲的孩子力氣不如他、能力不如他，瘦弱的他連身高都跟自己相差不遠，還是別管他，自己來快得多。

潤將他一把抓進了自己的服飾間，隨便掏了件順眼的衣服，快速將他換上，還得忍受他口中不停的說著什麼。

「不行啊，準首領，這些應該是我來做的，反了反了，應該是我要幫您更衣...。」

「囉哩叭縮的吵死了，我現在趕時間呢，再吵不帶你了！我自己去！」終於忍受不了提諾的潤稍微提高音量的吼道。

「這...這不行啊，依照規定我必須在您身側左右的...您不能自己去...。」

「那就別吵！」

在說話間，潤也將提諾打理乾淨了，他滿意的將提諾轉了一圈，拍了拍他的肩。

「好了，這樣順眼多了，我們走吧！」說完，潤順手拿了一件明顯不合身的黑色長斗篷，自顧的走了出去。

「啊，等等...，這是要去哪兒？」見他家小主人頭也不回的直奔門口，提諾連忙拔腿跟上，諾諾的跟在身後問道。

「嘿嘿~」只見潤稍微露出了一個壞壞的笑容，停下腳步回頭對他神祕的道：「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隨後，加快腳步出了房門。

「啊，等等，等等我！」提諾見狀，也不敢再多問一句，尾隨在潤身後一併離開潤的房間。

走在前方帶路的潤巧妙避開了在城塔內忙活的眾人的視線，帶領著提諾朝著成塔的後門走去，眼見再往前走便將出了這座城塔，提諾越走越不安、越走越害怕，他加快腳步上前抓住了潤的衣袖。

「首首首...準首領，再往前走是我們不能去的地方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你害怕什麼？你不想出去看看嗎？你想永遠都待在城塔裡？簡直是井底之蛙！這樣是不行的，世界很遼闊，你不想去見識一下？」潤露出了壞笑，慫恿著提諾。

「這...」提諾低下頭轉著眼珠子，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好了，大人們現在都在忙，首領也不在，絕對不會被發現的！而且你也看到我全身都已經全副武裝了啊，放心我有計畫！外面的人也絕對不會發現我是誰的。我保證晚餐前回來，啊呀，好啦一個小時就好，一個小時過後就回來！可以了吧？」潤叉著腰，軟下脾氣勸道。

見到潤一副卻越著想出去又對自己好脾氣的勸著的模樣，提諾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

況且首領他們都去了中央森林，這個時間點也不會有人進去潤的房間，如果只是一個小時，應該是絕對不會穿幫的。而且...自己也的確挺嚮及好奇往外面的生活。

敵不過潤的提諾，稍微思考了一下，還是微微點了頭，道：「如果只是一個小時，應該還可以...。」

「嘿嘿，對吧！走啦走啦！我可是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才帶你的喔！要不然我早自己溜出去了。走啦！」潤又一臉壞笑得瞧了提諾一眼，盡自跑了出去。

「啊，等等...等等我。」見潤又不招呼一聲就跑了，提諾又蒼白著臉跟了過去。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小心翼翼闖出了從沒踏出過半步的城塔。

就在兩人鬼鬼祟祟的溜到了後門不遠處的暗巷後，看著外頭來來去去的陌生人們，提諾又害怕的顫抖起來。

「那個...這麼多人，我們兩個小孩就這麼闖出去...絕對會被懷疑的啊...。」

「嘿嘿！」

提諾聽見潤的賊笑，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預感...。他轉過去一看，發現潤手上拿著剛才順手拿下的黑色大斗篷。大致猜到自家小主人想做什麼的提諾，差點兩眼一翻昏過去。

果然，下一秒潤就賊兮兮的道：「提諾，把我扛到你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