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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自從提諾的身世背緋知道了之後,潤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潤已經記不清那天他是怎麼從練習室裡出來的了,依稀看見了狄肯,之後亞席歐也來了,自己迷迷糊糊的回到自己的房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一整晚有沒有合過眼,隔天便來了一個見也沒見過的生面孔,大概就是緋所說的給他找的新服侍吧,依然是個與提諾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即使如此,潤也不敢再跟他友好起來了,這樣只會害了他而已。

之後的每一天,為了以防再有間諜,每天的會議已經不再如期舉行,相對的,整個巫師族群已經全面進入了戰備狀態,既然巫師領地已經沒有了眼線,那麼他們會在近幾個月內攻打過來的可能性很高,絕對不能有一絲鬆懈。

也因為認為靈師攻打過來的可能性相當高,因此緋決定先下手為強,在現在靈師最弱且沒有情報的狀況下,突襲對方,將原本就氣勢大減的靈師一舉殲滅。

開戰日便是訂在下個月。

除了準備攻打的計畫,緋更是騰出了大半的時間親自教導潤提升破壞及打鬥相關的巫術技能,打定主意以自己的方式將潤培養成能擔當重責大任的首領,雖然的確讓大幅度的成長,但他昔日的笑容不再,心彷彿失落一般,成了一個只有軀殼的機器,一天當中唯一高興的時刻,只有在深夜偷偷的利用傳聲波與喬他們通話的時光。

喬等人在提諾出事的隔一天便利用傳聲波不停的連絡潤,但潤直到一個禮拜後才回復了音訊,他們花了好長的時間才讓潤走出了自責的陰影,如今雖然不能再見面,旦通過聲音及影像的傳輸,應該也多少能夠讓潤恢復點精神才是。

時間就這樣過了三個月。

直到現今,潤仍沒有半點提諾的消息,沒有魔杖的提諾連最基本的工作沒有辦法做,更何況聽說他母親莎溫是出賣了巫師族群的叛徒,而在半年前遭到首領的斬殺,因此他實在無法相信緋真的會遵守當時的承諾饒過提諾,甚至讓他留在這座城塔裡,但他幾次問過緋,答覆都相當模稜兩可,即使如此,他仍一兩個禮拜就會以拒絕學習或是利益交換的問問提諾的下落,最近幾天,潤終於以自己答應幫緋做好一件事,而換取了讓他與提諾見面的機會。

終於到了能見到提諾的日子,潤一大早便在房間裡,繞著圓圈來回走動,想著首領會不會食言而肥,複習著自己與喬這幾個禮拜絞盡腦汁才思考出要怎麼利用這個機會把提諾救出來的方法及步驟,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想辦法讓提諾跟著喬他們在幾個月後一起逃到人類世界。

「準首領,首領大人已經在門外等候。」剛來不久的服侍恭敬的低著頭向潤說道。

「喔,好。」潤緊張的吞了一口口水,盡量讓自己鎮定的走出門外。

一走出門外,果然見到緋表情不耐的站在走廊上,現在法利切爾家族已經不再是羅卡席拉的專屬服侍,自從莎溫死後,緋不到一個月便換一個服侍,就連潤的也是,以致於潤根本還沒來的及認清服侍的面孔,便又換了一個人。

連與自己長時間相處的人都認不情了,就更認不出站在緋身後的那個人是誰了,想必也是新上任不久的服侍吧。

「太慢了,潤。」一見到潤,緋一邊往前走一邊斥責道:「雖然領地內沒有了靈師的眼線了,但現今已經全面進入戰備狀態,誰知道在有限的情報內冥那傢伙會不會真的行動,你必須隨時提高警戒才是。」

「知道了。」潤邊聽著緋的訓話邊跟上了緋的腳步,眼神飄忽不定,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昨天答應自己今天能見到提諾的事情...,於是忐忑的問道:「那個,昨天...。」

「我知道。」潤還沒說完,便被緋打斷了:「晚點會讓你見的。」

潤沒有再接話,只是默默的跟在後頭,他以為自己對這座城塔已經是非常熟悉,沒想到越往成塔底下走,潤對眼前的場所就更是陌生。

印象中城塔的地下二階以下是不能進入的場所,她把提諾關在這裡嗎?

潤好奇的左顧右盼,對越來越陰暗的地下室有些好奇,他東看西看,越往下走便感到寒氣逼人,感覺這種地方完全不是能夠讓人居住的地方,沒想到城塔還有這種地方...。

「在讓你見到提諾之前,你得先完成我一指示的一件事情,這是你親口答應我的對吧?」緋在一扇門前停下了腳步,對著潤問道。

「恩。」

「還記得那件事情是什麼嗎?」

「恩...」潤雖然有些不甘願,但還是道:「不就是加強自己防禦的本能嗎?若是與靈師開戰,也能保護自己不至於丟了性命...。」

「沒錯,但我要你學會的不僅是防禦的本領,但只會防禦實在過於天真,那在戰場是絕對不夠的。」緋邊說邊伸出右手,在空中揮了兩下,掏出了魔杖:「你必須學會殺戮。」

「咦?什麼...意思?」

「潤,可別把戰場想得太容易了。那是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方。況且,下個月便是開戰之日,想保護自己就必須殺了別人。」

「這...可是。」潤的眼神飄忽不定,畢竟他還只是個孩子,殺人對他來說實在太慘忍。

「別擔心,我知道你還沒辦法嚇得了手,所以今天才給你找了練習的素材。」看著潤明顯抗拒的表情,緋勾了勾唇,用魔杖打開了前方那扇大門,裡頭是個大約只有三坪大的小房間,除了一扇窗戶及這道大門外,沒有別的出入口,潤扎了扎眼睛,隨著緋的腳步走到了裡頭。

只見在這個不大的房內,唯一透出光亮的窗戶正下方依稀坐著三個...人?潤目不轉睛的盯著這三個人,這三個人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是一團泥肉,臉部已經扭曲的看不出人形,身體也都大部份化成了爛泥,有些皮膚還已經剝落,清晰可見裡頭的白色骨頭。

潤被眼前的場景驚的後退了幾步,這是...巫師嗎?應該不是,他並沒有辦法從他們身上感受到靈力,那究竟是什麼?普通人類?

「這幾個人是被製造失敗的"非人",他們既不是術師也不是人類,是肯洛‧薩爾羅佳,也就是莉莉安的父親在生前製造出來的失敗品,雖然他是個罪人,但不可否認他在研發這一塊是難得一見的天才,因此留了幾個他研究的素材下來存放在這裡,大部分都已經進行銷毀,只留下了這幾個,最近已經全部研究完畢,已經成了沒有用的材料了。」

「什麼意思?」潤聽了緋的解釋,仍是滿腦問號,不禁問道:「那個叫肯洛的,生前正在進行人體製造實驗?」

「沒錯,前代首領希望他藉由人體所需的成分來製造出一個人造巫術天才,他擷取了製嬰室裡應有的成分,打算製造出所有術師裡最強的人造術師,可惜他的研究只進行到一半,就因為背叛了巫師族群而被滅門了。」

「他想要不用製嬰室,而是利用人為方式造人嗎?」潤聽到這裡,睜大了眼睛,看了看窗下的三個"人",又看了看緋,不可思議的驚呼。

「沒錯。」緋點點頭,指著窗下的三個"人",道:「也就是他們是人造人,只是沒有靈魂的機器而已,由於並不是人,因此讓沒有殺人經驗的你練習下手會比較容易的吧?」

「妳...要我殺了這些機器人?」潤聽懂了緋的意思,不禁提高了音量,驚恐的看著那三團泥肉,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他顫抖著聲音說:「這...就是妳讓我見到提諾的條件嗎?」

「是啊。」緋隨意應了一聲,退到了門口,坐了下來,道:「用任何一種巫術都沒關係,只要讓他們的心臟停止跳動,你就算跨出了第一步,我也才能安心的讓你進入戰場。」

「......。」潤無助的看了一眼明顯不願幫忙的緋,又看了看窗下的三個"人",他們眼神空洞,全身散發著惡臭,披頭散髮,似乎已經發不出聲音,只能"嗚嗚"的呻吟著,讓潤不禁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你不是想見提諾嗎?」看著猶豫的潤,緋在身後提醒了一句。

對啊,提諾。潤對緋的這句話明顯動搖了。他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必須趕緊完成緋給他的功課,才能快點見到提諾,讓自己將提諾就出去給喬他們的計畫早點成功。

這些只是沒有靈魂的軀體罷了,就算殺了自己應該不會有太大感觸,反正他們現在這個樣子,死了可能還能痛快些吧。為了救出提諾,自己不得不下手。

潤咬了咬牙,在心底輕輕呼喚了杖靈的名字。他雙手摀著自己的心臟,默念道:金,助我一臂之力吧。

掏出魔杖的同時,心底彷彿有一種與自己的決定相抵抗的力量,一道念頭閃過了自己腦海:別動手。

潤瞬間愣了神,隨後又甩甩頭。不,必須動手,之前不管是緋下的任何指令,自己都照做了,實在不差這一次,為了救出提諾,一切都是為了救出提諾...。潤一咬牙,顫抖著雙手舉起了魔杖,閉上眼睛,心中默念了一串咒語。

別動手!別動手!別動手!

心中阻止自己的意志變得更強烈,潤瞬間回過了神,不對禁,自己這是怎麼了,從來沒有一次有這麼清晰的感受。正他想反悔時,才發現自己早已經完成了施展巫術的步驟。如今魔杖閃出了一道金光,在自己都來不及反應下,一擊便貫穿了那三個"人"的心臟。

只一瞬間,"嗚嗚"的呻吟聲不再充斥著房間,原本坐著的三人,都已經停止了身體的抽蓄,完全靜止不動的,死了。

「不...不...。」潤看著原本還能活動的三個"人"瞬間便靜止不動了,雖然原本還灌輸著自己他們不是"人",就算動手也無妨,但是實際動手後,為什麼自己又會這麼反感...噁心的想吐?

劇烈頭痛讓潤禁不住倒地,蹲在角落將不久前才用完的餐全部都吐了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麼不舒服...。

潤強忍住嘔吐感,勉強站起了身,現在可不是在這需弱的時候,必須快點去救提諾才行。

他踉蹌的走到了緋的身邊,看著仍是一動不動坐在門口的緋道:「我完成妳的條件了,妳也要遵守承諾,但我去見提諾。」

「這是當然。」緋勾了勾唇,滿意的看著潤:「不愧是我親手栽培,剛才那招施展得非常完美,讓他們走的很痛快,不錯。」

「別廢話了,我想見提諾!」不適感越來越強,潤故意撇開不看被自己殺害的那三個"人",只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聲音不禁大了起來。

「不是讓你見了嗎?」緋挑起眉毛,似笑非笑的看著潤。

「什麼?」潤睜大了眼,完全無法理解緋的那句話,有種不安的感覺充斥了全身,他臉上的血色退了個乾淨,用顫抖著聲音,問道:「妳...什麼意思?」

只見緋只是稍微抬了下巴,指了指剛才被潤殺死的那些"人",輕描淡寫的道:「中間的那個,就是提諾。」

聽到這句爆炸性的發言,潤的瞳孔瞬間縮到最小,張著嘴無法吞液滴落下來的唾液,感覺五臟六腑都被這短短的幾個字給炸了開來,身體僵硬得無法靠自己的意志行動。

他不敢回頭看窗下的那幾個人,瞬間上前抓住了緋的衣領,將她整個人從地上拉了起來,雙眼瞪大著看著她,道:「妳是騙人的吧?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妳明明說那些都是沒有靈魂的軀殼,是肯洛‧薩爾羅佳製造出來的失敗品!」

「是啊,我沒說謊,但我又沒有說全部都是,旁邊的那兩個的確是。」看著情緒激動得明顯越軌的潤,緋仍眼神冷漠的道:「何況,提諾‧法利切爾也的確是肯洛的失敗品。」

「妳少在那裡狡辯!」

「你知道他當時為什麼會被以間諜的身分處死嗎?那是因為他研發出能製造出史上最強的術師的方法,居然是巫師與靈師的混種!而提諾,就是他死前未能完成,而由他的女兒莉莉安的實驗品!他將自己父親死前的研究實驗在了提諾身上!提諾他是巫、靈混血的大罪人啊!」緋越說情緒越激動,到最後近乎是用吼的發出了聲:「他本就罪該萬死!你讓他一擊斃命,已經是十分仁慈了!」

「啊!妳住口!住口!他是我朋友!提諾是我朋友啊!」潤情緒近乎崩潰的胡亂揮著拳,連魔杖都沒有拿出來,就只是閉著眼,不斷的朝緋的方向打去。

「早點認清事實!潤!」緋抓住了潤的雙手,輕易的將他制伏在地,吼道:「提諾他的出生就是個罪孽!你卻一直把這個惡魔當成是朋友!不覺得自己相當可笑嗎?別再被那個惡魔洗腦了!你殺掉他是正確的,他也必須由你來斬殺,如此一來你才能過了術咒的那一關!不要被惡魔迷惑了心智啊!」

「提諾不是惡魔!他是我的朋友!惡魔是你,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這樣對提諾?你之前明明說過要饒了他,他明明連猶豫都沒有就自己毀了魔杖,為什麼妳還要將他虐待到這種地步?他幾乎都骨肉分離了,連臉都已經腐爛成這樣,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慘忍?妳不是一族之首嗎?不是眾人追捧的對象嗎?為什麼要這麼慘忍?」潤不斷的掙扎著,不知道哪來對抗的力氣,兩手掙脫了緋的束腹,揮拳就要朝緋打過去。

「你給我清醒一點!」緋掏出了魔杖,利用巫術輕鬆的將潤的手腳綑綁了起來,踩在地上,又吼道:「就你現在的想法而言,我的做法也許違背了你的正義,但是我告訴你,潤,這就是一族之首的無奈!正義與安定是無法兼得的,要維持國家的安定,就必須有所犧牲,提諾的事情,他的確非出於己願成為了惡魔,但他便成了惡魔是不爭的事實,就算他再怎麼無辜,為了維持族群的安定,這麼做也是必須的!你要成為擔當一面的首領,就必須毫不猶豫的親手了解這種事情!沒有這種決心,不可能治理的好一整個族群!你認提諾是你的朋友,但在這之前,你是我們族群未來的領袖,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必須區分清楚!你必須要有這種自覺!」

緋吼了這麼一連串,才發現自己似乎稍微失態了,總覺得她對潤說的這些話,似乎也是在提醒著自己。想自己在像潤這般大時,也有著要將族群治理的安頓,不再有像前代首領那般,狠心汙衊了薩爾羅佳家族,將他們滅門的這種慘忍之舉。但等到真正當了首領,許多壓力及無奈壓著他,讓她不得不去殺了許多無辜的人,讓她不得不服從於詛咒,對抗著靈師,一直到現在,她以為自己早就沒有了心,但殺了莎溫,那個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服侍後,她還是失眠了好幾天。

她讓腦袋稍微淨空後,微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的看著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潤,沒有再對他有過多的斥責,也許讓他提早了解以後該進入的社會,對他反而是好事。

「我要說的只有這麼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語氣平靜的說完這句話,緋解開了潤身上的束腹,將潤留在原地,獨自離開了這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早已經全黑,潤不知道自己躺在地上多久了,恐怕現在已經深夜。

他緩緩的從地上爬起來,擦乾了臉上的淚水,匍匐的移動到了"提諾"身邊,他當時怎麼就為抗了自己內心的直覺,下手了呢?潤摸著早已不成人形的提諾,將他緩緩抱進胸膛。

是我害死了他。不管是魔杖的事也好,剛才發生的是也好,以為自己能夠幫他,卻都只是害慘了他。潤這麼想著,原本以為早已枯乾的淚水,又從眼眶冒了出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阻止自己的淚水往下掉落,深深擁抱過後,放下了提諾,拿出了魔杖,開啟了通話功能。喬大概還在外頭等他,得通知他一聲才行。

傳聲波傳導到了喬的魔杖中,幾乎在傳導後的一瞬間,喬便吼了過來:「潤!潤!你終於聯絡我了!計畫怎麼樣?失敗了嗎?你還好嗎?潤?」

「喬...。」潤脫口說出了一個字,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乾澀撒亞得不像自己的,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似乎失聲大哭過吧。他不管自己的聲音多麼的撒啞,繼續道:「喬,讓我跟你們一起去人類世界吧,這個充斥了慘酷的世界,我不想再待了。」

真的,連一刻都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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