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戀念

3.

只見那名少年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服下擺，眼神有些無助又有些期待的看著亞席歐，雙手還不自主的微微顫抖著，可以看的出來年紀還輕的他有一絲緊張，他咬著下唇，沒有前進也沒有言語，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少年與若馨長的有七分相似，因此他才剛露臉的那一刻，亞席歐便確定了自己的想法，眼前這名青澀少年絕對就是自己口中的子軒。

他放軟了語調，眼神也極為柔和的對眼前這名瑟瑟發抖的少年道：「你好，我是亞席歐，是來帶你回去的，不會害你。」

「恩。」少年點點頭，但仍是沒有移動步伐，他怯聲道：「我在這裡看著你們很久了，可以感覺得出你們兩個都不是壞人。」

看我們很久了？

子軒此話一出倒是讓津有些訝異，難道從他們兩人來到這裡之前，這孩子就一直待在那裡了？自己居然一點也沒有查覺...，難道真的只是因為這孩子毫無靈力？就算毫無靈力，只要是人多少都會有些氣息，還是因為自己太依賴靈力的感受，才會忽略掉這個沒有靈力的孩子的存在？

津還沒有從思考中釐清，便聽亞席歐輕聲問道：「怎麼來的這麼早？沒有吃飯嗎？」

聽到這問題，子軒不禁抽蓄了兩下眼角：「馬尾愛炫男沒有給我筷子。」

馬尾愛炫男？這是指安吧？

聽到這個綽號，津不禁在心裡竊笑了一會兒。

「恩，那請你再忍一下，等一會帶你回去會再幫你準備。」亞席歐點點頭回應，隨後又問道：「在這之前我想先找個東西，可以嗎？不會耗費太久時間的。」

「我剛剛都聽到了，是要移開這個石像？」

「是啊，可能需要20多分鐘。」亞席歐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會兒，思考片刻才問道：「你...至今為止還沒有覺得身體有哪裡奇怪嗎？譬如說突然對某個十分親暱的人感到沒原由的厭惡之類的？」

面對這個問題，子軒皺了皺眉，為什麼這個人跟剛才見到的那個虛弱的女人一般，都問了差不多的問題？雖然疑惑，但子軒對這個人沒有防備，於是誠實道：「沒有，反倒今天除了早上那一陣子有例行性的發病之外，到現在還沒有頭痛的症狀。」這可是近一年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想到這，子軒頓了頓：「可能是因為姐的朋友給的藥吧？」

「若馨的朋友？」

「好像叫靡亞，他說她專門研究沙隱細胞。」

靡亞？亞席歐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他自己也算是一名醫生，對沙隱若有研究，對靡亞目前的研究進度也是一清二楚，就他所知，靡亞身邊根本不可能會有治療沙隱的藥，依他對靡亞的了解，她頂多開出麻醉，但麻醉只能讓病患減輕痛楚，根本不可能有抑制發病期的效果。

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跟來到靈師領地有關？

想到這裡，亞席歐快步走向子軒，兩手抓住他的雙肩，輕而易舉的將瘦弱的子軒困自自己懷裡。

雖然亞席歐動作有些突然，但子軒並沒有條件反射的推開他，只是怯怯的望著他，不發一語，等待他的下一步舉動。

一時之間沒有人再動彈，亞席歐一手放在子軒的肩上，一手拿著魔杖，閉上眼睛，似乎在細細感受著什麼，而子軒則是睜大眼睛抬起頭，目不轉睛的盯著神情專注的亞席歐，內心充滿好奇卻又不敢多問，只是靜靜的盯著。

雙方就這麼靜默了一會兒，最先打破這陣寂靜的是亞席歐，他睜開眼睛，稍微喘了口氣，才放開子軒，退後了幾步。

「突然間這是怎麼了？」見到亞席歐放開了子軒，津才走到他身邊，疑惑的問道：「我以為你是要幫他放防護罩，結果完全沒有嘛，你就任由這孩子暴露在這毒氣茂密的地方？」

「恩」。亞席歐只從喉頭輕輕回應了一聲。

「阿？」亞席歐的反應不免讓原本斯文的津不敢置信的大叫了一聲：「我還以為你會多照顧你們巫師的人呢，雖然是個混血，看不出來你會是那種歧視混種的人啊。」說著說著，津突然又大叫了一聲，恍然大悟的拍了下手道：「也是阿，其實毒氣的副作用也只是造成腦部病變，這孩子腦袋本來就有問題了嘛。」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這種說法感覺很...

子軒聽著前方陌生男子的話，默默無語半晌，卻又不敢說出口，只好翻了個白眼，當作沒聽見。

亞席歐不再理會津，他彎下腰，讓自己的視線與子軒齊平，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真的一點不舒服的感覺都沒有嗎？」

「是阿。」子軒點點頭：「這大概是我有意識以來最舒服的一天吧，感覺頭腦清晰又健康，完全沒有任何問題，不過其實如果頭痛的舊毛病沒有復發，我也是非常健康的。」

聽了子軒的這番話，津也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看向亞席歐：「這是怎麼回事？巧合？」

「我想應該不是。」亞席歐否定了津的問題：「照理說沙隱的擴散會越來越嚴重，發病的頻率只會增加不會減少，但子軒除了今天早上以外直到現在完全沒有發病，不可能是巧合。」

「那究竟是為什…」

「我剛剛仔細感受過他體內流動的力量。」津的問話才說道一半，亞席歐便插嘴道：「雖然沒有感受到任何正常的靈力，但是卻感受到了另一股力量。」

「 什麼意思？」亞席歐的話過簡潔，津眉頭深皺問道。

「這是我的猜測，我猜想靈師島上的毒氣由於暴露在空氣中太長時間，導致毒氣跟靈力相互結合起來，產生另一種物質，子軒大概在待在這裡的這段時間，無形中吸收了混含著毒氣的靈力。」

「什麼？」亞席歐的一番話讓津吃了一驚，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麼懸呼的話：「這怎麼可能，就算真的如此，那為什麼沒有在子軒身上感受到靈力？難道混含著毒氣的靈力就不是靈力了？」

「我不知道。」亞席歐坦誠道：「也許是我的猜測錯誤，也或許是子軒的身體情況特殊，但是子軒體內有一股新的力量是事實，我們沒有在子軒身上感受到正常的靈力也是事實，這些都還要再觀察，也許靈師就是因為找到了子軒身上什麼特殊的能力，才會想盡辦法都要抓他過來吧。」

見到氣氛變得有些凝重，亞席歐也不再多言，直接做了總結：「總而言之，子軒的事情就先再觀察一會兒吧，既然沒有立即性的危害，那麼就讓他在沒有防護罩的情況下活動，也許讓術師覺得是毒氣的物質放在子軒身上反而會有另外一種效果。」

「那麼其實我們不需要救他出來嘛。」津聽到這裡雙手一攤：「聽起來冥那傢伙是要幫他。好吧應該是為了她自己的私利。」

「雖然讓他們誤打誤撞的找到了救治子軒的方法，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會好好對帶他。」亞席歐頓了頓：「至少將他做為實驗對象這點對子軒本人來說就非常不好受。」

面對這個話題，子軒只是聳聳肩，滿臉無奈：「其實我已經習慣了，從小大家都把我當異類觀察，畢竟在人類世界根本沒有人得過我這種病。」說到這裡，子軒又怕眾人誤會，急忙改口：「不過這不代表我就喜歡大家研究我，可以的話我也很想反抗的，至少我不想待在這裡，要待的話也得向我老姐報個平安，她現在一定很擔心我。」

「恩，我剛剛已經抽空通知過雅琳娜他們，說我成功跟你會合了。」亞席歐接著道：「那麼現在不要浪費時間了，總之...」亞席歐在這裡稍做了停頓，他抬起頭看向左後方的巨大雕像，稍微瞇了瞇眼：「還是先把這玩意兒移開吧，東西在這下面的機率非常高。」

「好。」津聽到這裡，也嚴肅了起來，拿起魔障，隨時準備開始。

就在亞席歐及津屏氣凝神將大雕像移開的同時，巫師島上彷彿完全不怕再次受到靈師威脅似的，欣欣向榮的等待著隔天一大早新一任巫師首領就職典禮的展開。

雖說島上的居民重返家園，不管是環境清潔還是居家整理都還未上軌道，但大部分的巫師還是傾向早日將巫師首領的交接儀式辦妥，畢竟首領象徵著一族的權威，尤其是對術師而言，首領的存在更是不可抹滅的重要存在，時隔五年，潤‧羅卡席拉的存活讓原本已經自我放逐分散各地的巫師們燃起了希望，因此儘管才剛回到島上不到三天的時間，就職典禮辦得如此倉促也沒有任何人有異議，眾人都滿心期待新首領統治的世代早日降臨。

也因為新首領交接儀式辦的緊湊，讓潤從回到島上的那一天起就沒有一天是睡得好的，每天從早到晚不停的忙碌，不僅要處理及詳記就職典禮當天的文件及步驟，還要留意靈師首領及其他靈師的入侵，更要計畫著如何處理子軒被抓走一事，連丹及靡亞還留在中央迷霧森林處理那個神祕的靈師的事他也是煩躁的不行，可以說是忙得焦頭爛耳，沒有一刻閒暇之時。

就在潤正忙得不可開交時，雅琳娜突然”碰”的一聲，撞開了潤的房門，伴隨著尖銳又高亢的哭嗓音，衝了進來。

「小潤阿！！」

這簡短的三個字著實讓原本正專心處理著明天儀式的潤嚇了一大跳，險些從椅子上摔了下來，就在他好不容易坐正了起來，就看見雅琳娜已經朝他的面前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什、什麼？」

「太好了，小潤！」雅琳娜蹭著潤的巴掌小臉，無視潤的一臉驚恐，仍喊著大音量道：「哥說他已經跟子軒會合了，雖然還沒逃出靈師領地，但只要他遇到子軒那子軒就等於是安全了！接著就只要等哥帶著他回來就沒事了！」

「真的嗎！太好了！」其中一件心中的大石頭落下，潤整個人看起來放鬆了不少，被靈師擺了一道搶走子軒的事潤一直耿耿於懷，如今確定子軒沒事，他是真的安心了不少。但對於這件事情最自責的不只有自己，想到這，潤謀子又深了幾許，他睜開雅琳娜的懷抱，小心翼翼的問道：「那.…若馨還好嗎？」

「恩…她比一開始好太多了，至少精神恢復了許多，若馨有我陪著你就別操太多心了，主要還是先把明天的典禮圓滿結束再說吧，只要過了明天你就是正式的巫師首領啦！」雅琳娜拍了拍潤的肩膀，笑得開懷：「總覺得事情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阿，不僅跟哥取得了聯絡，子軒也獲救了，只要靈師不要再來攪局，那就萬事太平啦！」

「是阿…希望如此。」雖然不太可能。潤苦笑了一下，沒有說出後半句話，樂觀開朗的雅琳娜，才是他所認識的雅琳娜。

「對了。」原本笑容滿面的雅琳娜突然又沉下臉色，她咬著下唇，有些猶豫，最後還是鼓起勇氣開口問道：「你有跟靡亞或是丹取得聯繫了嗎？」

談到這個話題，原本露出了一絲笑容的潤神色又暗了下來，見到潤的反應，雅琳娜也大致猜到了結果。

「阿，反正那個靈師也只是個研究員，威脅應該不大吧。」見到潤面有難色沉默不語，雅琳娜連忙接著說道：「況且丹又是他們靈師的下代首領，他們可能只是暫時沒有辦法回訊或是沒有注意到吧，小潤你就別操太多心了，丹跟靡亞都會沒事的。」

「恩。」潤勉強笑了笑：「我沒有擔心他們，只是自從靡亞通知了我們他們抓到那個靈師之後就音訊全無，有些在意而已。」

雖然這話聽起來像是在逞強，但潤是發自內心這麼認為的，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必要去擔心自家哥哥，從前沒有自己記憶的時光他便覺得丹很強，現在自己是巫師的記憶重拾後，他更是覺得丹的強大簡直像放大鏡一般被放大了無數倍，可靠得亂七八糟的。

沒有丹的幫忙，自己根本無法勝任帶領整個巫師族群的力量，自己的確不需要替一個強者擔心，他真正擔心的是，萬一丹被那個陰險狡詐的靈師誘拐欺騙的回到了靈師領地，那麼自己是不是就必須跟他曾經最親近的人處在對立的立場，儘管丹對他下過保證，他仍是不由自主的擔憂了起來。

查覺到自己現在的表情肯定非常不好看，潤急忙搖了搖頭，將負面想法趕出自己的頭腦中，他看了看面前的雅琳娜，果然見到對方一臉憂心地盯著他。

不能再被這種毫無根據的擔憂佔據了心，更不能讓其他人為了幾擺出這種表情，於是潤換了個表情，將緊皺的眉頭鬆開，回道：「就如妳說的，他們倆可能沒有發現我發的訊息吧，可能再過一陣子就會有回音了，不需要為他們倆擔心啦，他們都是很強的高手，既然已經幾乎確定子軒是安全的，那還是早點休息吧。」

「也是。」雅琳娜放開潤，與他拉開了一點距離：「小潤，你也別想太多啦，很晚了，明天你還要早起，希望明天典禮順利落幕，我先回去啦！」

送走了雅琳娜，潤勉強撐出來的面容瞬間垮了下來，他癱坐在椅子上，心情複雜不已，在一方面鬆一口氣，但在另一件事上仍是提心吊膽，他沒有想到與丹失去聯繫後自己會這麼驚慌失措，也許這失意的五年歲月裡，自己無形之中實在太依賴這個可靠的哥哥了。

他揉了柔自己的眉心，又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示意自己振作，過了明天，自己就是名副其實的巫師首領了，不能再像個孩子一樣躲在他人後面了。

看了看時間，已經接近午夜了，潤揉揉眼，身體的確十分疲憊，但心靈卻因為有太多煩憂的事情，反而還精神抖擻，即使以現在的狀態躺在床上，也肯定是輾轉反側的結局，倒不如別睡了。

想到此，潤深了個懶腰，再度坐正在桌子面前，但不再是閱讀明天一大早型的就職典禮，而是掏出了一張巫師領地的舊地圖，開始新一番的研究。

現在不管多麼害怕丹回到靈師的領地也是於事無補，既然確定了現任的靈師首領絕對不會輕易放棄攻打我方土地的事實，那麼也不能再抱持著僥倖的心態繼續逃避下去了，必須要趁著暴風雨來襲之前，想點策略應戰才是上策。

潤閉上眼，稍微整理了自己凌亂的心思後，再度張開眼，集中起所有精神，拿起魔障，變形為筆墨模式，開始在發黃的地圖上開始研究了起來。

回到巫師領地的第二天，對所有人而言，仍然是個不眠夜。